這個村本來是農村 但是在吳仁寶的帶領之下 每戶人家都住別墅 每戶人家都有車子開 大家吃飯 讀書都不用錢 每戶平均年收入在100萬RMB以上 極其富有 所以叫天下第一村 關於華西村的介紹 在大陸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中國第一華西村─吳仁寶的燃情歲月 | |
原文一 原文二 | 2006年 |
作為一名新華社記者,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直至今天,我到華西村採訪已不下於上百次﹔我與華西村老書記吳仁寶的交往,足足有三十五個年頭了。早在多年前,不少同事和朋友就曾鼓動我:“你採訪了一輩子華西,算得上半個華西人了,為什麼不給華西寫本書呢?”這樣的規勸聽多了,我確也有點躍躍欲試﹔然而,冷靜地一想,我即刻躊躇了。積數十年之經驗,我發現,華西的變化和發展委實太快了,真所謂“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若是花半年或一年時間去寫書,恐怕書還未上市,就變成“隔年黃花”了。因思這幾十年來,我在採訪吳仁寶時,有不少內情、故事、感觸,頗覺耐人尋味,時至今日,何不寫一寫呢?於是便有了下面這篇文章。
我是怎樣被吳仁寶吸引住的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中華大地正值“農業學大寨”的火紅年代,新華社農村記者的報道重點,同樣非“學大寨”莫屬。1970年夏天,我與從北京遠道而來的人民日報記者王一平一起,來到蘇州郊區一個著名的生產大隊,調查研究一月有余,寫出了長篇調查報告《江南高產地區學大寨的一個樣板》。此文被加了“編者按”,登上了人民日報頭版,一時震動全國。文章中最精彩的內容便是“艱苦奮斗奪高產”。在採訪中,每當看到社員們一個個形容枯槁,又黑又瘦,兩眼深深地凹陷下去,那模樣就象他們自己所形容的“干田雞”,我們總忍不住眼眶發熱……
沒有多久,我又聽到了一條重要的報道線索:長江邊的江陰縣有個華西大隊,人稱“做煞大隊”,在學大寨中大干苦干的精神比蘇州郊區的那個大隊還要“結棍”!蘇南方言所謂“結棍”者,即“厲害”也!而要稱得上“做煞”,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又是怎樣的是可歌可泣呵!對於記者來說,這無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這年初冬,我滿懷激情,興沖沖來到了華西大隊,住進了他們用水泥構件建成的簡陋的接待站小樓。
當天晚上,我便親眼目睹了華西人“挑燈夜戰”的動人場面。寥廓的田野裡,七高八低的田塊間,電燈、汽油燈、風燈、小馬燈,以至於火把、手電筒,一切凡是能照明的工具幾乎全用上了,遍地的燈火猶如滿天繁星。平田整地的人群就在這燈影裡奔騰、涌動。釘耙、山鋤、洋鎬、大鍬上下飛舞,挑泥的擔子來來往往川流不息。號子聲、山歌聲、歡笑聲與手扶拖拉機的轟鳴聲,織成了一支奇妙的交響樂!……
翌日,我便向華西的社員了解情況,話題自然是“艱苦奮斗,改天換地”。使我奇怪的是,華西同樣是一年種三熟,勞動強度並不低於蘇州郊區那個大隊,但是華西人的身體卻結結實實,並不消瘦,許多婦女的臉色紅扑扑的。原因何在?問題一提出,社員們頓時活躍起來,大家七嘴八舌講了這樣的故事——
原來,在擴種三熟制之初,有的干部在動員大會上也曾要求群眾“脫幾曾皮,掉幾斤肉”,突擊隊的小伙子們也拍著胸脯說:“寧可瘦了一身肉,不讓雙季稻缺一隻角!”但是,大隊的當家人吳仁寶卻說:“種田奪高產,為啥一定要脫皮掉肉呢?若能不脫皮不掉肉,豈不是更好?”此言一出,干部、社員無不震驚!隻聽吳仁寶繼續說:“硬叫群眾脫皮掉肉,是干部沒有本事!”他提出,社員的干勁越高,當干部的越要關心他們,愛護他們。
經吳仁寶一番張羅,華西辦起了農忙食堂。食堂裡的早飯有油條,有包子﹔午飯和晚飯,都是每桌兩葷兩素一個湯﹔飯前還有番茄、西瓜消暑解渴。午飯后保証有兩個鐘頭的休息時間。下午勞動時間長,食堂還把大麥茶、饅頭送到田頭。
第一年辦農忙食堂,吳仁寶叫人找了60個姑娘,大忙前先稱了體重。待大忙一過,再稱,竟有39個增加了體重。第二年大忙,49個姑娘有31個體重增加。第三年大忙前又稱體重。大忙一過,大家都樂開了,說:“不用再稱了,看看臉色就知道啦!”……
當晚,我在日記上寫道:“這些年來,我們的學大寨報道一味強調‘大干苦干’,記者下去採訪,惟恐群眾汗流得不多,肉掉得不夠,卻從來沒有人提出如何保護農村勞動力,如何愛護群眾的積極性。現在,蘇南農村的一個大隊書記不僅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了,而且解決得如此精彩圓滿,了不起,真是了不起!這故事無異於一帖清醒劑,讓我一向發熱的頭腦變得冷靜起來 。說真的,這位不見經傳的農村基層干部,剛見面就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這以后,又發生一件事,在我心頭引起了更強烈的震動。一天,德國《世界報》的兩名記者,一男一女,來到華西訪問,在向大隊干部了解了情況以后,提出要跟村裡的富農分子聊一聊。負責接待的同志頓時緊張起來,連連搖頭,說:“這恐怕不行。”但兩名記者一再堅持自己的要求,並通過翻譯希望請示大隊的領導。接待的同志抱歉地笑笑,說:“用不著請示,他們肯定也不會同意的。”最后,在對方反復懇求下,接待的同志隻好答應“試試”。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從吳仁寶那兒得到的答復竟是:“我看沒啥不可以的!”消息傳開,全村轟動,人們議論紛紛。有的說:“富農分子是專政對象,怎麼可以隨便同他們接觸呢?要是他們說壞話,給華西摸黑,怎麼辦?”有的說:“不找好人談,偏找壞人聊,誰能保証這兩個記者不是別有用心、來找陰暗面的!”聽著這些議論,我也為吳仁寶捏了把汗。等外國記者採訪結束,我找到翻譯,詢問他們採訪的情況。翻譯笑著告訴我,那個富農分子是個老太婆,外國記者向她提了一連串問題,她都老老實實做了回答。當問到華西大隊社員的生活情況時,她扳著指頭算了一筆賬:解放前,她家的收入,平均每人每年最多十擔稻谷﹔現在,華西社員每人每年的分配加上集體福利,已達到240元,相當於24擔稻谷。為此,她不得不承認,如今華西大隊社員的收入已遠遠超過了解放前的富農。
這是何等有說服力的材料!我不能不佩服外國記者深入實際的採訪作風,我更佩服吳仁寶那不同凡響的氣魄和膽識。在華西這塊僅有0.96平方公裡的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是那樣強烈地吸引了我﹔作為華西的當家人,吳仁寶的一言一行又散發出多麼迷人的魅力!我暗下決心,要把華西作為採訪的基點,長期蹲下去﹔我堅信這兒是一座開採不盡的金礦。
這樣的社會主義,外國人也要
我在華西大隊蹲下來了。
我們關注的重點還是華西的當家人吳仁寶。當時,正是林彪、“四人幫”猖獗之時。林彪在蘇南樹了一個所謂“活學活用”的樣板,天天搞“早請示,晚匯報”。吳仁寶卻搞了個十五年規劃,提出要平整土地,興修水利,科學種田,實現畝產一噸糧,讓社員統統住進新瓦房。結果,華西被指責為“不突出政治”的“生產典型”,同時被加上了與“政治樣板”“大唱對台戲”的罪名。但吳仁寶決心已下,毫不動搖。他鼓勵社員:“干社會主義沒有罪,要吃官司我去頂!”
然而,採訪吳仁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實在太忙了。他平時除了開會、做事,隻要一靜下來,似乎一直在抽煙﹔在裊裊升騰的煙霧中,他常常瞇著眼睛,處於一種沉思默想的狀態。顯然,他是在動腦筋,想問題。你要採訪他,必須事先約好,一般隻談半個小時,再多也不會超過一小時。到時間,他會看看手表,自顧自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就再也不好意思請他繼續談下去了。
在採訪中,我們多次與他一起討論這樣一個問題?在農村,社會主義到底應該怎麼搞?吳仁寶回顧華西土改以來曲折的歷程,感觸很深地說:“農民是最講現實的。過去他們跟黨走,並不是因為我們干部說得好聽,而是黨領導他們翻身做了主人。現在社會主義搞了好多年了,如果生產不發展,農民連肚皮都吃不飽,他們怎麼能一心扑到社會主義上去呢?貧窮決不是社會主義。真正富裕的社會主義要靠我們用雙手去創造。光靠玩嘴皮子,不發展生產,夏天乘乘風涼,冬天晒晒太陽,社會主義能自己送上門來?”
盡管時隔三十多年了,吳仁寶的這番話依然清晰地刻在我的腦子裡。當年,他就是憑著這種堅定的信念,帶領華西的社員一往無前,大干不歇。
在吳仁寶的精心操持下,華西建立起十分科學的勞動管理制度,創造出常人很難想象的勞動生產率。這裡沒有建筑公司,都是社員自己蓋房,時間不長,一幢幢社員住宅樓就像變戲法似地冒將出來。我們親眼看到,包括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的一千多平方米的五層教育大樓,從破土到落成,隻用了五十天時間。三十多年來,這幢大樓依然完好地屹立在華西的土地上。一次,全國農田基本建設現場會開到華西,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陳永貴登上教育大樓,放眼遠眺,激動不已,竟張開雙臂,揮舞著,大聲歡呼:“我們農民也能蓋教育大樓啦!”
1972年,華西大隊提前七年實現十五年規劃,糧食畝產達一噸,200多戶社員全部住進新蓋的瓦房。到1978年,華西又攀上了新的高峰:糧食畝產達到2720斤,每個社員的居住面積超過了20平方米。在這裡,幼兒園入托,小學到高中的學生的學費,全部由大隊負擔﹔社員理發、洗澡不花錢﹔看病、縫衣、?鞋收半費﹔蔬菜免費供應,每天由專人送到戶﹔婦女生孩子或計劃生育動手術,給予假期,假期內工分照記,還發給營養費﹔喪失勞動力的老人或五保戶,不僅由大隊供應口糧、柴草、蔬菜,每月還發給零用錢。
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是如此明白、真切地擺到了每個社員的面前,吳仁寶也推心置腹地對我說:“農民年年都在算帳。正因為社會主義給他們帶來越來越美好的生活,他們的心才能同舊制度離得更遠,同新社會貼地更緊。”
1978年初冬,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即將召開之前,中宣部部長張平化,會同新華社和人民日報兩家新聞單位,部署在全國范圍內宣傳一批農村的先進典型,華西大隊被列為重點。我受新華總社之召,與江陰縣駐華西的通訊員趙和興一起,奔赴北京撰寫稿件。人民日報農村部主任、年高德昭的李克林親自來到新華總社,與總社農村部負責人陳大斌一道,聽取了我們的詳細匯報,確定在一個月內先后發三篇稿子,總計篇幅約2萬字。12月5日,第一篇報道《農民愛這樣的社會主義》由新華社向全國播發。第二天,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位置,幾乎以整版篇幅刊出了此稿。在頭版右上方還配發了評論員文章。全國所有的省報(除台灣外)和直轄市報,也都在顯著地位刊登了這篇8000多字的通訊。12月14日,第二篇報道、長篇調查報告《向管理要速度》由新華社播發后,在人民日報第二版以五分之四的版面刊出。第三篇稿子、長篇通訊《創造新生活的人們》,人民日報則安排在春節前發表。
新華社和人民日報聯起手來,以如此大的規模和聲勢,宣傳一個農村基層單位,這在歷史上是空前的。原來隻是在江蘇出名的華西一下子成了名揚四海的先進典型。成千上萬的參觀者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一批又一批外國朋友也接踵而至。大家都抱著同一個目的,要親眼看一看中國農村真正的社會主義。一位美國人參觀了華西以后,高興地說:“這樣的社會主義,我們也要!”華西成了外國人觀察中國農村的一個窗口。
在指責和非難中更上一層樓
1979年年初,隨著春節的臨近,我的心愈來愈不能平靜。我天天都在留心聽中央廣播電台的新聞節目,等待人民日報上門。我們的第三篇報道、長篇同通訊《創造新生活的人們》的發表,已進入了“倒計時”。這是三篇稿子中我們認為最精彩的一篇。稿子裡那一個個人物形象,是那樣的動人心魄﹔從他們身上所折射出的吳仁寶的人格魅力,更是感人肺腑。就拿被人稱為“浪子”的阿龍來說,他的深刻變化就滲透了吳仁寶的一腔熱血。
阿龍名叫孫龍泉,他身體驃悍,力氣過人,更有一手捉魚摸蝦的好本事:看看水色,就知道河裡魚多魚少:在田埂上轉轉,就能拎回一串螃蟹。他從小放牛,做長工,打短工,東混西闖,隻落得兩個肩膀扛張嘴,連老婆也討不起。解放了,他聽說搞了社會主義,就能過“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好日子,不由得眉飛色舞,說:“我這后半輩子可有奔頭啦!”然而,幾年下來,看到華西面貌依舊,他失望了。他沖著干部說:“你們搞社會主義是嘴上說說的!”在社員中間,他毫不隱諱地說:“社會主義好是好,就是肚皮吃不飽。”1963年深秋 ,他扛著一把大鍬,離開了華西。
石破天驚。阿龍的出走,對吳仁寶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吳仁寶破天荒第一次認真地思考這樣一個問題:要農民愛社會主義,到底靠什麼?就在那時,改變華西面貌的十五年規劃就在他心底醞釀成型了。
實施規劃的頭一年,吳仁寶外出找阿龍,在嘉興找到了他。吳仁寶把華西決心發展生產的事告訴了阿龍,請他回去一起干。阿龍嘴上答應了,心裡卻在狐疑:這一回去,要是被大家揪住了批判,怎麼辦?冬去春來,他依舊沒回華西。
1968年,華西的農田建設初具規模,社員分配顯著增加,好多戶住進了新蓋的瓦房。此時,吳仁寶更加惦記從小一起放牛的窮兄弟阿龍,決定再去嘉興走一遭。不少人勸他:“算了吧,他是出了窯的磚頭,變不回來啦!”但吳仁寶卻說:“咱們走的是共同富裕的路,可不能讓一個人掉隊呵!”他來到嘉興,找著了阿龍。晚上,兩個人在一個被窩裡抵足而坐,傾心長談。吳仁寶談了他倆一起當放牛娃時的苦難生涯,談了眼下華西發生的巨大變化。阿龍聽著聽著,心動了,決定先回去看看。
不久,阿龍獨自一個悄悄地回到華西。他發現,華西果真變了樣。一大片七高八低的田平整了,一排排新瓦房蓋起來了,行行樹木一片蔥綠:水利工地上,社員們干得熱火朝天!他又感動,又慚愧,回到嘉興,把鋪蓋搬了回來。他原來擔心,回華西少不得要挨一頓批,卻沒想到吳仁寶給他開了個歡迎會,還給他蓋起了新瓦房。阿龍感慨萬端,逢人便說:“還是社會主義大有奔頭!”從此,他精神抖擻地投入了建設新華西的事業﹔運肥施肥,他用的是大號糞桶﹔平田整地,他的泥擔比別人裝得更滿。大家都說:“阿龍變成另一個人啦!”……
像阿龍這樣的事例,在華西可以說俯拾即是。正是像阿龍這樣眾多的華西農民,讓吳仁寶懂得了農民需要的是什麼,社會主義應當怎麼搞。我想,當著《創造新生活的人們》一旦在人民日報上刊出,有關華西的宣傳將會卷起一股新的旋風。我熱切地等待著。然而,春節到了,卻不見動靜﹔過了春節,依然無聲無息。我再也憋不住了,便直接給人民日報農村部主任李克林打電話。我萬萬沒想到,李克林劈頭第一句話竟是:“稿子出不來了。”她接著說:“我這裡收到一大把人民來信,大部分是江陰寄來的,還有南京寄來的,都說華西是個假典型。”放下電話,我一下子懵住了。華西干社會主義明明是真刀真槍,怎麼會變成“假典型”呢?不久,我那兒也收到了人民來信,除了指責華西是“假典型”的外,還有威脅和漫罵記者的。有一封從江陰寄來的信指責我“不遺余力地為假典型吹喇叭”,“決沒有好下場”。南京、北京的許多媒體也紛紛收到指責華西的人民來信。當時的新華總社社長曾濤,則收到了從中紀委轉來的信。他在信上作了批示,要求馬上派人調查。
新華社派出最得力的記者到華西調查。調查結果表明,華西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先進典型!
不久,這一場“假典型”風波的來龍去脈終於終於“浮出水面”:其根子乃是少數領導人之間的矛盾和分歧。
謠言的傳播往往快似旋風,而要消除其影響,卻總如蝸行牛步。盡管新華社的調查很快為華西恢復了名譽,但是許多媒體對華西的宣傳從此卻採取了特別謹慎的態度。《創造新生活的人們》那篇通訊,被永遠打入了冷宮。報紙上幾乎看不到華西的報道。記者難得去了,參觀者也日見其少,往日人潮涌動、熙熙攘攘的景象消失了。那光景,真個是“門庭冷落車馬稀”!
應該說,這一場風波對吳仁寶的打擊是沉重的。1979年秋天,我再度去華西,一見面談到華西的冷清景象,吳仁寶先是淡然一笑,接著便埋頭一個勁地抽煙。我發現,他的笑容裡分明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和苦澀。募地,他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望著我說:“沒啥人來,也好,我們可以集中精力抓生產。我歷來主張悶聲大發財。”接著,他湊近我耳朵,悄悄說:“過幾年,你再來看吧,我保証華西大變樣!”
一晃,三年過去了。1983年深秋,我又來到華西。呵,吳仁寶說到做到,華西果真大變樣了!田野裡,一排排蒼翠的水杉林護衛著一方又一方平展展的糧田﹔寬闊的水泥路伴隨著筆直的水泥溝渠,貫穿田間,四通八達。村西,連綿的綠樹簇擁著一柱柱巍峨的煙囪和一座座高大的廠房。村子中間和東頭,整齊的農家新樓,漂亮的影劇院,古色古香的農民賓館 ,都掩映在香樟樹的濃蔭裡。
吳仁寶興致勃勃地告訴我,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華西村的路越走越寬了。村裡採取“母雞下蛋”的辦法,先后辦起了以冶金、紡織、有色金屬為主的幾十個工廠,全村95%以上的勞力投入了工業生產。在副業上,他們通過專業承包,形成了千頭豬、千頭羊和萬隻禽的養殖規模。工副業的崛起,為農業的發展鋪平了路,促進了農業的專業化、機械化和社會化,糧食畝產連年超一噸。1980年,華西的工農業總產值超過了一億元,成了江蘇省第一個“億元村”。1982年,華西的人均分配達到800元,絕大多數農戶住進了新樓房,家家都有電視機和洗衣機……
華西變了,變得更富了,更美了!
晚上,皓月當空。華西籠罩在水銀般迷人的月光裡。我信步走出農民賓館。隻見在月影婆娑的樟樹蔭下,一群群青年團團圍坐,正興高採烈地談論什麼。原來,他們在學習,討論,在談華西的未來和自己的前途。
小伙子們告訴我,此刻,在那些燈光明亮的大樓裡,都有人在學習和討論﹔像他們那樣的學習組,全村有36個,學政治,學文化,學技術。華西的“學習周”制度,是老書記吳仁寶提出來的,到現在已經堅持一年多了。這兩天大家討論的題目是:華西富了,大家有什麼新的想法?
這題目把我吸引住了,我也加入了他們的討論。
農民是質朴而坦率的,他們並不忌諱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有的姑娘說,日子好過了,想把嫁妝辦得闊氣點,洋氣點﹔有的大嫂子說,想暗暗地跟人家比一比,看誰家的存款多﹔有的小伙子說,若是每星期能看到三場電影,假日裡再到西湖、黃山去旅游,該有多快活!然而,更多的人說,吃了果子不能忘記樹。沒有三中全會以來的好政策,哪來華西的好日子!大家提出,日子好過了,一不能忘記國家,二不能忘記集體,三不能忘記左鄰右舍……
多麼可愛的華西村,多麼可愛的華西人呵!我思潮滾滾,久久難平。第二天一早,我投入了緊張的採訪﹔華西人愛國家、愛集體、愛兄弟單位的感人事例,一樁樁,一件件,記滿了我的採訪本。我找到吳仁寶,笑著說:“華西的宣傳已冷了好幾年了,這一回是不是該熱一下了?”吳仁寶深情凝視著我,深深吸了口煙,對我幽默地一笑,說:“你真的敢寫?”我即刻想起了那封指責我“決沒有好下場”的匿名信,不由得哈哈大笑。
12月6日,我寫的通訊《富裕農民在想什麼》,經人民日報農村部副主任季音精心編輯,在人民日報二版頭條,以通欄三分之一的版面刊出。人民日報畢竟是中央黨報,起著引導輿論的作用。就這樣,一花引來百花香,華西終走出了輿論的寒流,再次迎來了?紫嫣紅的春天!
半個世紀來時刻追求的夢想
《富裕農民在想什麼》這篇稿子,由於其特殊的作用,在吳仁寶心中的分量很重很重,以至於幾十年來,我寫了那麼多華西的稿子、包括那篇震動全國的《農民愛這樣的社會主義》,他都很少提到﹔惟獨這篇通訊,他卻始終念念不忘。每當向別人介紹我時,他總是不忘加上一句話:“在華西最困難的時候,是他幫了我們大忙!”
我清楚地記得,就從這篇通訊發表以后,在採訪時,吳仁寶對我幾乎是無話不談了。特別是一有美好的計劃、方案和設想,哪怕剛剛在心頭醞釀,他總忍不住要提前告訴我,征求我的意見﹔他那喜滋滋的神氣,恰如一個剛懷上孩子的母親,巴不得別人同她一起分享孕育新生命的激動和喜悅。
1985年一個夏日的傍晚,我在華西採訪結束后,准備回南京。吳仁寶到賓館來看我。他望著西邊天上被落日燒紅的晚霞,深深地吸了口煙,沉思片時,忽然笑瞇瞇地對我說:“明年你再來採訪時,我打算在我們的農民公園裡接待你。”
我大惑不解:“什麼?農民公園?”
他笑了:“是的,農民公園。我想造一座農民公園。”
我不勝驚異。造公園,歷來是城裡人的事﹔農民造公園,這實在是開天辟地從未有過的新鮮事。我不禁脫口而出:“農民也要造公園?”
“是的,我?就想造個農民公園。”吳仁寶一字一頓,說得果斷有力,“城裡人有公園,為啥鄉下人不能有自己的公園呢?城裡人可以在公園裡談情說愛,我們鄉下的姑娘和小伙子也該有個約會的地方。”
想不到一年后我再度去華西採訪時,華西的農民公園已經對外開放了。看到那九曲橋上一座又一座造型別致的“長壽亭”,外來的參觀者無不嘖嘖稱奇。就連西哈努克親王和莫尼克公主,也在華西的農民公園留戀忘返,合影留念。黃昏,燈影朦朧,水波蕩漾,公園裡不時飄出青年農民喁喁的情話……
江南黃梅季節,陰雨連綿不斷。一天,吳仁寶指著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對我說:“城裡下雨,走在柏油馬路上可以不穿膠鞋,鄉下就麻煩了。這些天,我在思量,華西能不能做到下雨天不打傘呢?”
“下雨天不打傘?”我大為驚訝,“這恐怕城裡人也難做到!”
“我想,事情要麼不做,要做就要超過城裡人!”吳仁寶豪情萬丈。
半年后,一條縱貫全村南北的一華裡長的走廊在華西問世了。這以后,那富有民族風情的走廊猶如蜿蜒的長龍,在華西村各處延伸,日積月累,竟綿延十多公裡,把華西村的住房、商場、賓館、工廠、公園全連接起來,四通八達,總長度竟超過了聞名中外的頤和園的長廊!吳仁寶還讓村裡自學成才的畫師趙望高將全套的《水滸》、《西游記》、《三國演義》和《西廂記》的連環畫繪在長廊上,把長廊打扮得花團錦簇。如今,下雨天在華西村裡行走,無論跑到哪兒,都不必打傘。春日,坐在華西村的長廊上,對著沾衣欲濕的杏花雨,靜靜地觀賞那一幅幅生趣盎然的圖畫,諦聽著田野裡杜鵑一聲又一聲啼叫,在陶然沉醉之中,你會覺得美麗的華西村美得真像一首詩!
吳仁寶向我預告的那些奇妙的構想,總是那樣出人意外,然而每一件事又總是辦得出奇的美滿!
上世紀80年代末,吳仁寶對我說,到1991年華西村建村30周年時,他要讓那些為建設新華西出過大力、流過大汗的老人乘上飛機看看華西的新面貌。對於吳仁寶許諾,我早已深信不疑。可是,乘飛機看華西,同乘汽車看華西畢竟不是一回事呵!然而,到了華西建村30周年的日子,吳仁寶果真從碩放機場租來一架直升飛機,讓30多位老人乘了上去。這些老人做夢也沒有指望自己這輩子還能坐飛機,上天宮。他們從天上看到華西一片錦繡似的興旺景象,一個個高興得熱淚嘩嘩地流個不停……
時隔不久,吳仁寶又對我說,他有一個意願,擱在心裡好多年了,一直放不下,看現在是不是到了該實施的時候了。我問是什麼意願,他湊近我的耳朵美滋滋地說:“我要讓華西的農民家裡都有小汽車。”我說﹔“太好了!你們有的是實力,但不要一步到位,可以分期分批地實施。”吳仁寶連連點頭。1993年3月30日,第一批50輛吉達牌橋車組成的長龍,從東北長春一路浩浩蕩蕩開到華西,一時震動大江南北。中國農民擁有轎車的新篇章,在華西揭開了!
這以后,吳仁寶又說,華西農民在國內已游覽了不少地方,下一步該出國去觀光開眼界了。1994年春,華西農民果真圓了出國夢。全村300多戶農民,每家出一個代表,參加村上組織的農民出國旅游團,到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游覽了十天。
在農村,最難辦的事莫過於環境衛生。華西村也常常為此而苦惱。別的不說,就說那每天成千上萬名參觀者,一路走過,腳下要揚起多少灰塵!一次,我指著塵土飛揚的長廊說,要是有一輛洒水車該有多好!想不到不久我再到華西時,正值黃昏時分,我在村裡的賓館住下不一會,就聽到一種隻有在都市深夜的大街上才能聽到到的悠揚動人的樂曲——分明是《渴望》的主題歌,在外面一路飄過去。呵,洒水車!華西也有洒水車了!我懷著驚喜飛奔出門,隻見華西村口的長廊上,一路都是濕漉漉的水跡。鄉村夜晚的空氣是那樣清新,又那樣滋潤,我忍不住貪婪地一連吸了好幾口!
華西農民的生活是令人羨慕的。許多家庭樓下是地板,樓上是地毯,裝潢考究的房間裡擺著成套的紅木家具。家家都裝上了空調,用上了液化氣,配備了浴缸和抽水馬桶﹔洗澡時,龍頭一開,熱水就嘩嘩地流淌。
多年來,吳仁寶心裡一直藏著一個強烈的願望,就是要對農民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造。他不止一次對我說,千百年來,“農民”兩字始終是和一個“土”字緊緊聯在一起的。社會在進步,時代在發展,農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了。城裡人有的,農民也要有﹔城裡能辦到的,農村也要辦到。這話就如一根閃光的紅線,把吳仁寶的一生貫穿了起來。改造農村,改造農民,這就是他半個世紀以來時刻追求的夢想!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填平城市與鄉村之間的鴻溝麼?
瞄准星星要比瞄准大樹射得更高
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起,直到今天,我輾轉大江南北數十年,採訪過的先進單位可謂多矣,其中一些特別成功的單位和集團,其帶頭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積極進取,發展經濟,造福一方。吳仁寶同樣具有這一特點。但是,他的理想、志氣和追求卻遠遠不止於此。記不清多少次了,他對我說,他要把華西作為“試驗田”,專門從事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試驗。他說,社會主義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大家心裡都沒有數,他要在華西這快土地上,用自己的雙手來探索,來創造。
華西原來的面積是0.96平方公裡,剛好是中華大地的百萬分之一。吳仁寶就是要在共和國百萬分之一的土地上,建成一個社會主義的農民樂園。“我要讓中國人和外國人都來看看,社會主義的新農村是個啥樣子!”好個吳仁寶,他分明是以天下為己任,自覺自願地肩負起歷史賦予的偉大使命!
鑒於那一場“假典型”風波對華西造成的嚴重傷害,吳仁寶在三中全會后鄭重其事地給當時的江蘇省省長顧秀蓮寫了一封信,懇切地希望對華西的試驗不要多加干預。吳仁寶說:“試驗成功了,歡迎大家來總結經驗﹔若是失敗了,一個華西也塌不了天。”
經過這麼多年的跟蹤採訪,我發現,吳仁寶搞“試驗”的核心內容,始終圍繞著四個字—共同富裕。幾十年來,吳仁寶憑借華西村這個舞台,導演了一出出共同富裕的連台好戲!
七十年代,吳仁寶提出,共同富,先要集體富。華西從一開始就抓住發展集體經濟不放鬆。通過發展集體經濟,做到“人人有事做,個個有飯吃”。到了八十年代,吳仁寶又提出,華西人要做到既不吃“大鍋飯”,又不搞“獨吃飯”,農民的收入要根據能力和貢獻拉開檔次,但又不能懸殊過大。在華西,沒有當年收入幾十萬元的“暴發戶”,也沒有不足萬元的“貧困戶”。九十年代以后,吳仁寶又提出,華西可以搞“一村兩制”,以集體經濟為主,允許一部分人發展個私經濟,但是決不允許搞“一家兩制”。吳仁寶風趣地說,如果丈夫在集體企業當廠長,而老婆在開個體飯店,集體企業辦事,就在個體企業吃飯,吃100元交1000元,這豈不助長了腐敗!
吳仁寶的試驗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華西人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跨出了令世人震驚的大步。如今,華西農民的人均分配加上福利補貼,已超過了10000美元。
在華西,殘廢人吳荷英的故事最是令人感奮。荷英是一位標致的姑娘,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但她從小患了小兒麻痺症,雙腿癱瘓,隻能靠雙拐走路,長到15歲還在家裡吃閑飯。她心裡苦惱,常常以淚洗面。吳仁寶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他尋思,搞共同富裕,就是要讓人人都過好日子,殘廢人也不能例外。他親自搖著小船,把荷英送到華士鎮學皮匠手藝。荷英學手藝滿師了,吳仁寶又搖著船接她回來,將她安排在村服務組,做鞋、釘掌、補雨衣,使她成了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從此,荷英變了,她整日裡飛針走線,秀氣的臉蛋笑得像一朵花。以后,在吳仁寶的撮合下,荷英又建立了幸福的家庭。一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荷英已抱上孫子、孫女,她同別的村民一樣,住進了兩層三開間的500平方米的別墅樓,家裡彩電、冰箱、空調一應俱全,存款已超過百萬元。五年前,華西給村民發送轎車100輛,一輛白色的“賽歐”開進了荷英家裡。
荷英告訴我,家裡有了轎車,她高興得怎麼也睡不著覺﹔好容易睡著了,夢裡又笑醒了好幾回。她說,多少年來,她一直在思量如何報答老書記的大恩大德,可是請老書記吃飯他不來,送他土產他又不要。她想來想去,決計給老書做雙鞋表表心意。她從老書記的老伴那兒討來老書記的腳碼,一針針,一線線,把對老書記的感激縫進了鞋子。當老書記收下了她做的鞋子時,她激動得熱淚滾滾……
華西農民富了,但是吳仁寶的追求和探索沒有停步。他說:“一個村先富不能算真富,全國共同富了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
1994年2月,吳仁寶從國家召開的“八七扶貧攻堅計劃”會議上獲知,全國還有8000萬人口處於貧困狀態,國務院決定盡快解決這些人的溫飽問題。吳仁寶說,華西是從貧困過來的,貧困的人是我們的親人,幫助貧困地區富起來就是愛黨愛國。回到華西,他召開村黨委會作出決定,用七年時間,採取東西合作的方式,幫助中西部貧困地區10萬人脫貧,1萬人奔小康。
東西合作,先抓什麼?吳仁寶說,扶貧先扶人,扶人先扶志。一個幫助中西部地區培訓鄉村干部和鄉鎮企業管理人員的訓練班在華西開辦起來了。來自陝西、甘肅、寧夏和山西的300名鄉村干部,分三批來到華西,由華西供吃、供住,免費培訓。吳仁寶親自為他們講課。根據吳仁寶的意見,學員們除了學習華西本身的經外,還跟著華西人跑市場,搞營銷,到華西的工廠挂職當廠長,學管理。華西把發展經濟的奧秘和盤托出,包括允許他們查帳。學員們不僅學到了華西的管理經驗,更重要的是轉變了觀念。
培訓班就像一架播種機,把致富的火種播向西北的貧困鄉村。許多學員回去后,開工廠,建市場,辦場圃,興三產,搞得熱氣騰騰。不少鄉鎮的農民收入一年就增了三四百元。
吳仁寶說,幫助貧困地區的農民脫貧致富,不光要“請進來”,還要“走出去”。如今已經出了名的“塞上華西村”和“東北華西村”,就是吳仁寶同華西村的干部和農民,千裡迢迢跑出去一手扶持起來的。這中間凝結著吳仁寶和華西農民多少心血和汗水呵!。早在“東北華西村”建村之初,黑龍江省委副書記王建功目睹了華西人與本地的農民深翻土地、聯合開荒的動人情景,忍不住連聲贊嘆:“好一個華西精神!”……
至此,吳仁寶對“共同富裕”的探索和實踐,可謂功德圓滿了。然而,吳仁寶卻並不這樣看。他說,口袋富了,還不能算真富,隻有腦袋也富了才叫真正富。為了“腦袋富”,吳仁寶又進行了艱苦的探索,諸如開辦“精神文明開發公司”,加強“六愛”教育,組織村民學習法制常識,成立華西特色藝術團等等。有關這方面的報道,我與我的同事周振豐一起,前后寫了足有十多篇!
如今的華西,可以說精神和物質同樣富有。在這裡,干群團結,家庭和睦,鄰裡相親,尊老愛幼,上下齊心,無人賭博,無迷信活動,無刑事犯罪,村泰民安,一派祥和和氣氛。
吳仁寶的“試驗田”,取得了人們意想不到的大豐收!這豐收,同樣包括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物質上,一個令世人欽羨不已的“天下第一村”巍然屹立在了世界的東方﹔在她身后,一批塞上、關外、井崗山下的華西村又紛紛涌現出來。精神上,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成套經驗在華西誕生了。吳仁寶用他的將近半個世紀的偉大實踐告訴我們,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必須走共同富裕之路。共同富,先要集體富﹔一個村富了不算富,全國富了才是真正的富﹔隻有“口袋富”再加上“腦袋富”,才是名副其實的社會主義。
2006年人民網>大地 第三期
什麼是社會主義,人民幸福就是社會主義——吳仁寶
創新思維帶來的高效益和高水平
在幾十年的交往中,我常常為吳仁寶不同凡響的創新精神感嘆不已。華西村一步一層樓,一年一個樣,這種高效率和高水平,如若沒有解放思想、打破常規的創新意識,是斷難做到的。有人說,吳仁寶的腦子比電腦還要靈光。其實,電腦也是人創造出來的,它又如何比得上用馬列主義辯証思想武裝起來的人的頭腦呢?即以扶持“塞上華西村”和“東北華西村”來說,對於吳仁寶的這一決策,人們往往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實際上,這中間著蘊含著吳仁寶不同尋常的奇思妙想和深謀遠慮——
華西人均耕田不足半畝,這些年來,所有的空間幾乎全被大大小小的工廠和居民點佔滿了。土地如此金貴,農業如何發展?這是吳仁寶多年來一直苦苦思索的問題。他深感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打開思路,擴大視野,跳出本鄉本土這塊小天地。他分析,華西工業發達,經濟實力雄厚,這是優勢﹔人多地少,發展農業余地小,卻是它的劣勢。而在我國東北和西北的許多地方,盡管經濟欠發達,卻有大片土地,適合於發展農業,這是他們的優勢。如果兩者聯合起來,實行優勢互補,豈不是對雙方都有利?他的這個想法立即得到村黨委會的贊同。於是,一個東西合作、南北攜手的工程就在華西揭開了序幕。一個塞上華西村,一個關外華西村,吳仁寶既把它們作為扶貧的對象,又把他們作為本村發展農業的基點。華西村不僅幫助這兩個村培訓了大批技術骨干,興辦了一批鄉鎮企業,還在人力、物力、財力各方面幫助這兩個村發展農業生產。塞上和關外兩個農業基地建成后,農業連年豐收,農民收入成倍增長。每到秋收季節,西北和東北大米源源不斷運往江南水鄉,不僅滿足華西的需要,而且做成小包裝,進入蘇南超市。人們對吳仁寶把田種到塞北和關外,贊不絕口。他們說,這是吳仁寶發展經濟、調整產業結構的一大創舉。
凡到華西村參觀的人都不難看到,在華西村的賓館院落和農民公園裡,到處都屹立著根據歷史典故和神話傳說做成的群塑﹔那些塑像,一個個神採煥發,栩栩如生。這都是吳仁寶用來教育農民的“教具”。古為今用,推陳出新,這是吳仁寶的拿手好戲。令人驚奇的是,他這樣做,總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鄉鎮企業蓬勃發展起來以后,吳仁寶叫人在農民公園裡做了一組“三請諸葛亮”的塑像。他以此來教育村干部、廠長和經理,要像劉備三顧茅廬那樣誠心誠意招賢納士,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就在那時,華西村辦企業一下子引進了100多名高中級工程技術人員。
為了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加快步伐,吳仁寶又讓人在村裡樹起了“八仙過海”群塑。吳仁寶對村民們說,我們現在也在過海,這個“海”,是從貧困過渡到溫飽的“海”。要過“海”,就必須像八仙一樣,人盡其才,各顯其能,充分發揮每一個人的積極性。溫飽實現了,吳仁寶又對村民們說,眼前這個“海”,是從溫飽過渡到富裕的“海”﹔要過“海”,就應該像八仙那樣,團結一致,群策群力,進一步發展集體經濟。如今,華西已在向現代化邁進了,吳仁寶又要求村民們像八仙那樣,人人手裡都有一個“法寶”,也就是說要學習先進的技術,在生產中掌握現代化的手段。
華西的村民告訴我,一看到“八仙過海”,他們就覺得周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勁。
這以后,華西又在農民公園建起了二十四孝亭,將我國古代孝順老人的故事,如“子路負米”、“陸績懷桔”、“王祥臥冰”等,做成群塑,置於園中。此舉在社會上激起了強烈反響。1994年春天,我陪同業已離休的新華社老社長穆青到華西採訪。吳仁寶見當年寫焦裕祿的作者親自來華西,高興極了,陪穆青在全村走了一大圈。在二十四孝亭前,他告訴穆青,華西村黨委作出規定,凡子女或兒媳忤逆老人,造成不良影響的,就讓他們到這兒來觀摩學習,然后在村民大會上談心得體會,接受群眾的評議,直到完全改正為止。穆青聽了,連連點頭,贊嘆說:“太好了,太好了!你做了一件別人沒有做的大好事。咱們共產黨人,可不能不講孝道呵!想想看吧,要是對父母都不孝,怎能談得上全心全意為群眾謀利益!”兩位老人愈談愈投機,愈說愈興奮,以至於分別時兩個人的眼圈都紅了,兩雙手緊緊、緊緊地握在一起,搖晃著,久久舍不得分開……
優秀的民族文化傳統體現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吳仁寶常常是信手拈來,精心設計,著意渲染,使之發揚光大,成為團結干群、凝聚人心的法寶。在華西40家村辦企業裡,外來務工者佔絕大多數,分別來自川、黔、豫、皖、贛等省。從1996年端午節起,吳仁寶年年都要舉辦規模盛大的“粽子宴”,把外地務工者請來,與本村村民一起歡度佳節。記得第一年辦“粽子宴”時,吳仁寶把退休的華西婦女都動員起來包粽子,總共包了12500個,用掉糯米1500公斤、白糖150公斤、赤豆100公斤。端午節那天中午,華西村口的廣場黑壓壓地擺下了500張桌子,4000名外來務工者熙熙攘攘,歡聚在一起,每人領到一瓶啤酒、兩個咸鴨蛋、兩個大粽子。華西村1000多個村民都當服務員,給打工者端茶送水。吳仁寶一桌一桌向務工的小伙子和姑娘們敬酒。濃濃的鄉情和親情把外來務工者和華西的村民融為一體。許多務工者含著熱淚說:“我們身在異鄉,就像回到家裡一樣!”
如今,華西村的“粽子宴”已發展成為“千張桌,萬人宴”,在同一個廣場上,參加宴會的外來務工者有一萬多人。那場面,真可謂“洋洋乎浩淼兮,郁郁乎盛哉”!像這麼聲勢浩大的宴會,莫說在中國堪稱今古奇觀,就是在世界上也是曠世奇跡!華西事業的興旺發達,於此可見一斑矣!
吳仁寶不愧是一位非常高明的領導者,一個氣勢非凡的大手筆。他高瞻遠矚,舉重若輕,既善於審時度勢,總攬大局,又能夠獨辟蹊徑,出奇制勝。難怪人們稱他為“華西村的鄧小平”!
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吳仁寶也有他自成體系的精彩言論,我在新聞報道中引用過的就有好幾十條。在談到社會主義時,他說:“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少數人富也不是社會主義。”“什麼是社會主義?人民幸福就是社會主義。”“什麼是幸福?生活富裕,身體健康,精神愉快。”“搞社會主義,既要富口袋,又要富腦袋。”針對干群關系,他提出:“有難官先當,有福民先享。”他說:“船靠篷,篷靠風,干社會主義靠群眾。”“不怕群眾不聽話,就怕干部不聽群眾的話。不怕群眾不聽話,就怕干部說錯話。”討論科學發展觀時,他說:“發展最科學,不發展最不科學。”“大發展,小困難﹔小發展,大困難﹔不發展,最困難。”總結經驗教訓時,他說:“千難萬難,實事求是最難﹔講了實事求是,就沒有過不去的難關。”他特別把一句嚴以律己的話當成座右銘用大字寫在巨幅標語牌上:“家有黃金數噸,一天也不過吃三頓﹔房子獨佔鰲頭,一人也不過佔一床”……
這些話語,閃閃發光,擲地有聲!其特點是明快簡潔,凝練深刻﹔如同一股清新淳朴的風,蘊藉著農村語言巨匠別出心裁的睿智和幽默。這是吳仁寶畢生從事社會主義探索和實踐的思想結晶,也是指導更多農民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寶貴的精神財富。
有鑒於此,人們又稱吳仁寶是一位農民思想家。
一位可敬可愛的精神富豪
上文寫到吳仁的一句關於吃和住的“座右銘”。在這裡,我要專門就吃和住這兩項人類最基本的需求,來看吳仁寶的情操。
夫吃,乃人生之大欲也。就連千百年來被尊為“聖人”孔老夫子都坦率地說:“食不厭細,膾不厭精。”今日之下,有多少干部沉溺在美酒佳肴的汪洋大海中不能自拔呵!吳仁寶的表現又是如何呢?
這些年來,記者登門採訪,主人設宴陪同,幾乎成了一種“常規慣例”。然而,幾十年來,盡管我去華西採訪已有上百次,但在我的記憶中,吳仁寶卻從來沒有陪我吃過一頓飯,喝過一次酒。每次去華西,他都親自關照,把我的食宿安排得妥妥貼貼。吃飯時,隻要在場,他總是口銜香煙,笑瞇瞇地過來敬酒,然后站在一旁,與我攀談。不一會,他便揮揮手,歉笑著,告辭了。
時間一長,我暗自思忖,也許他與我太熟了,“情深恭敬少,知己笑談多”,表面上的客套自然就不必拘泥了﹔至於遇到遠道而來的貴客,那情形恐怕就不一樣了。
在一個偶然的場合,負責寧夏華西村籌建工作的韓國才告訴我,有一回,他陪同寧夏回族自治區的領導同志到華西訪問,受到了華西的盛情款待。席間,吳仁寶熱情洋溢,與來自塞北的貴賓親切交談,向他們頻頻敬酒。但不一會兒,他就“失蹤”了。老韓很覺奇怪,便悄悄地向華西村的干部打聽吳仁寶的去向。村干部說,老書記說不定回家吃飯去了。一句話,引起了老韓極大的興趣。他放下酒杯,一路詢問,找到吳仁寶家去,要親眼看一看吳仁寶到底在家吃什麼。他絕沒有想到,來到吳仁寶家門口,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這樣的情景:隻見老書記同他的老伴面對面坐在一張矮方桌前,一人捧了一大碗面條,正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吃呢!
至於住,這方面的報道已經夠多了。我到他家裡,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了。七十年代初,華西新村建成,絕大多數農民住進新瓦房,吳仁寶卻仍住在祖上留下的老屋裡。七十年代末,華西第一批新樓建成,他又是等大多數人住進去了才搬。后來,村東頭300幢農家別墅拔地而起,一時轟動全國,誰見了誰都眼饞,可是吳仁寶仍“按兵不動”。以后,華西第六、第七代歐式別墅又冒了出來,造型別致,氣勢不凡。大家說,這一回,老書記該搬進去了吧!然而,新遷的村民中又沒有他。至今,吳仁寶依然住在七十年代的樓房裡。
現在,讓我們走進吳仁寶的門牌為“華西398號”的家裡去看一看吧。
這是一幢兩層兩開間的農家小樓,門口空地上種滿了五顏六色的花草和綠油油的蔬菜,這是吳仁寶老伴的勞動成果。樓房明顯舊了,屋頂已有幾處漏雨﹔牆壁灰暗,油漆紛紛剝落﹔牆裙也已朽爛,露出烏溜溜的窟窿。然而,樓上樓下五、六個房間幾乎每一個房間的牆壁上都密密層層地挂滿了裝有照片的鏡框,多的五六排,少的也有三四排﹔我粗粗一數,總共竟有300多個﹔小的尺把見方,大的長過一米,真是琳琅滿目,蔚為大觀!盡管室內有點陰暗,但這些鏡框都擦得一塵不染,閃閃發亮,足見主人對它們們厚愛和珍惜。這300多張照片,有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鄧小平、江澤民等中央領導人在首都代表大會上接見吳仁寶的合影,有歷年來從中央到地方各級領導來華西視察、參觀時的留影,有吳仁寶參加全國黨代會、人代會、勞模會、扶貧會時全體代表的合影……呵,這兒哪是住房?分明是一座經典照片的陳列館!它濃縮了共和國半個世紀來的政治風雲,凝聚了華西村幾十年的風雨歷程,也記錄了吳仁寶漫長的政治生涯,堅實的步伐、閃光的腳印。作為農村基層干部,沒有人能像他這樣創造如此輝煌的業績,也沒有人像他這樣享有如此崇高的榮譽。正是這些不尋常照片,使這幢陳舊的樓房放射出奇異奪目的光彩,以至於一切別墅華屋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
至此,我終於明白吳仁寶之所以一再不肯搬家的緣由了。他在精神上的追求,遠遠超過了物質上的追求。這是一種信念,也是一種境界﹔不是此中人,難解此中意。
下面請聽聽他說過的一些肺腑之言吧——
“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是我最大的幸福!”原來,他的幸福就在這裡!
“共產黨員應該是群眾的一面旗幟。”他平時就是這樣要求自己的。
且說荷英專門給老書記做了一雙布鞋以后,我曾問過吳仁寶:“你穿了這雙鞋有何感想?”吳仁寶美滋滋地吸著煙,笑著說:“老百姓是最講良心的。干部為他們做了好事,他們會永遠記住。他們記住的不是你個人,而是共產黨。”試想,一輩子熱愛黨、視黨如生命的吳仁寶,在為黨增了光,添了彩以后,心裡怎能不高興!
吳仁寶的樂趣和幸福並不限於這些。我每次到華西去採訪,他都會如數家珍地告訴我,華西又有什麼新變化,華西的大地上又冒出了什麼新建筑,接著他會迫不及待地領我去看。一路上,他興高採烈,眉飛色舞,眼睛裡閃爍著孩子般天真而熱烈的光芒。這種自豪和陶醉的目光,隻有在幼兒園裡,當孩子們用積木搭成了一個最美麗的景觀時才會出現!吳仁寶的一顆熾熱的童心,在此時此刻可謂顯露無遺!
華西那座聳立在田野上的巍巍金塔建成后,吳仁寶對我說:“這金塔從裡到外統統是我設計的。不少人說它是不土不洋。我說,看看外面是不洋,看看裡面卻不土。因為外面的造型是古為今用,中國式的﹔裡面的裝修是洋為中用,既漂亮,又舒服!”說罷,他自信地放懷大笑起來。我仔細參觀金塔,果然如此!
奉獻,給吳仁寶帶來無窮的幸福﹔創造,給吳仁寶帶來無比的歡樂。當你深入到吳仁寶的內心世界后,你就會明白,人生在世,再也沒有比奉獻和創造更令人神往的事了!
吳仁寶,一位多麼可敬、可愛,又多麼可貴的精神大富豪呵!
“青鬆不老、紅旗不倒”的“吳仁寶精神”
吳仁寶,中國農村的一個傳奇人物,兩年前,在他76歲的高齡退了下來。有些媒體說,吳仁寶的一生就這樣畫上了一個美麗而圓滿的句號。我卻認為,吳仁寶給自己畫的並非句號,而是驚嘆號后面再加省略號。且不說他至今仍在發揮余熱,就說他引退前的輝煌人生,留給人們多少感嘆,引起人們多少思索呵……
有識之士提出,今日之下,倘能“克隆”出幾十個甚至幾百、幾千個吳仁寶,該有多好!如此,則國家幸甚!民族幸甚!我想,隻要我們能認真探討、研究和學習吳仁寶,把“吳仁寶精神”發揚光大,這個願望是能夠實現的。
在這裡,我們不妨來探討一下吳仁寶之所以“紅旗不倒”的奧秘。
有人戲稱吳仁寶是一個“不倒翁”,我們就從“不倒翁”談起。稍有知識的人都懂得,“不倒翁”不倒的原因是因為重心在下。與群眾血肉相連的吳仁寶,幾十年來從未離開過哺育他成長的華西的父老鄉親,他的根深深地扎在人民群眾的沃土中,他的“重心”始終在下面﹔猶之希臘神話中的安泰,雙腳不離地面,就能從大地之神的母親那兒汲取無窮無盡的力量。“有難官當,有福民享”,是吳仁寶最堅定的行動准則。為群眾謀利益,他幾十年如一日,每天工作15小時以上,一年到頭沒有節假日。他自己算了筆賬,按常規作息時間,他已經工作了100多年!然而,當組織上給他5000萬元獎金時,他卻分文不取,全部交公。年年月月,奉獻如此多,索取這樣少,擠的是奶,吃的是草,像這樣的領導,群眾焉能不愛戴,百姓焉能不擁護!據我所知,華西每一次搞選舉,無論選什麼,吳仁寶的得票率總是100%!
大凡有一點物理學基礎的人都懂得,運動中的物體倘能保持一定的速度不斷前進,是不會跌倒的。與時俱進的吳仁寶,幾十年來從未停下過前進的腳步。他對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生命不息,學習不止﹔生命不息,探索不止。光一個“共同富裕”的命題,他孜孜不倦地探索了幾十年,越探索越有勁頭。直到今天,吳仁寶仍然堅持著原來作息制度:清晨5點鐘之前起床,吃過早餐到全村轉一圈﹔6點30分准時收聽中央電台的新聞廣播﹔7點鐘開始到企業現場辦公或接待來訪者﹔中午小憩,下午准點開始工作﹔晚上7點雷打不動收聽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再閱讀有關報刊文章,最后還要參加黨委會討論研究第二天的工作。幾乎每天都要忙到11點才能上床。永不停息的學習、工作和探索,使他一腳踏在華西村,一腳跨進中南海,既與黨中央保持一致,又與人民群眾息息相通。恰如山間一青鬆,年年歲歲,雨露滋潤風霜煉,怎能不愈長愈蔥蘢!
有人提出,假如烏雲遮天,大氣候對人民群眾極為不利,作為基層領導,該怎麼辦?吳仁寶幽默地說:“要學會‘避風’!”。他回憶了“文革”期間“偷偷摸摸”發展村辦工業的情景。當時,在極“左”路線統治下,“大辦農業”被視為“真革命”,發展副業被指為“不革命”,興辦工業被斥為“反革命”。但吳仁寶痛切地感到,農村要致富,非走農、副、工綜合發展的路不可。他們悄悄地辦起了一個小五金廠。為了保密,吳仁寶讓人在工廠四周砌起了高高的圍牆,所有對外的窗口都挂上厚厚的窗帘,要求每個職工對外守口如瓶。要是上級下來視察,工廠馬上停產,所有的職工全部轉移出去“大辦農業”,開溝除草,挑泥積肥,干得熱火朝天。待視察的領導滿意地走了,職工們立即回廠,加班加點,把停產的損失補回來。那年頭,就是這個“地下工廠”,共為華西創造了上百萬元利潤,佔了農民分配的一半!吳仁寶深有體會地說,官僚主義是最喜歡形式主義的,因此他們就用形式主義來對付官僚主義,從而卓有成效地保護了自己。
有一件事對我的震動特別大,以至於直到現在隻要一想起來仍感嘆不已。那是八十年代末,震驚全國的無錫新興公司非法集資大案像龍卷風一樣席卷了蘇南地區。主犯鄧斌,憑借強有力的政治后台,打著支援經濟建設的旗號,以高額回報為誘餌,騙取集資款達32億多。在無錫、江陰兩個重災區,遭受滅頂之災的單位一批又一批,其中有不少是我採訪過的先進典型。平心而論,很難責怪他們警惕性不高,實在是鄧斌來頭太大,迷惑性太強了。此時,我很自然地想到華西:吳仁寶能經得住這個考驗嗎?有道是,百密難免有一疏,寶馬也有失蹄時。若是……我簡直不敢往下想。我憂心如焚,寢食難安,硬著頭皮來到華西,找到吳仁寶,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是“老書記,你對我說實話:鄧斌……”話音未落,吳仁寶輕蔑地彈了彈手裡的香煙灰,笑著說:“你說鄧斌嗎?她到華西來過四趟呢!”接著,他告訴我,鄧斌第一次上門,對他說:“集資是為民造福的大好事呵,華西是個先進單位,應當帶個頭!我們給40%的利率,好不好?”吳仁寶尋思,天上要掉餡餅了?這麼高的利率,除非是販賣鴉片、偷運軍火!這不明明是騙人上鉤,擾亂金融秩序嗎?他笑笑,搖搖頭,客客氣氣招待鄧斌吃了頓飯,把她打發走了。第二次,鄧斌來到華西,滿懷“赤誠”地對吳仁寶說:“這一次,我不是來集資的,是想送點錢來,幫你們上項目。”吳仁寶心裡好笑: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他說:“謝謝你的好意,華西有的是錢,我自己也不缺錢。”以后兩次,鄧斌又在吳仁寶面前討了沒趣!
聽完吳仁寶的敘述,我激動得差一點要跟他擁抱!多麼了不起的老書記呵,如此迷人的經濟誘惑,你能洞若觀火,一眼識破,鄙之如糞土,你真是寶馬不失蹄,百密無一疏呵!這樣的人,怎麼會倒呢!“百年”以后,肉體倒了,精神也永遠挺立!
寫到這裡,我想起了唐朝歷史學家吳兢的名言:“以銅為鏡,可以整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被人們譽為“國之瑰寶”的吳仁寶,是一面多麼明亮的鏡子!研究他,學習他,對照他,我們可以獲得多麼豐厚、多麼寶貴的精神財富!
再過兩年,吳仁寶就要滿八十歲了。現在,他的身體依然十分硬朗,說起話來,思維敏捷﹔走起路來,腳下生風。退下兩年來,他比先前干得更歡了。在他的全力扶持下,華西新的領導班子宏圖大展,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跨出更大的步子。通過與周圍村鎮的調整組合,原來0.96平方公裡的“小華西”,如今變成了30平方公裡的“大華西”,人口也增加到30000多人。連續兩年,華西的生產總值每年猛增100億元,去年生產總值突破了300億元。
展望華西,春色如錦,前途無量!
這是一方神奇的土地,在一個只佔國土面積千萬分之一的農村,創造了佔全國國內生產總值五百分之一的銷售收入。這裏的村民,住別墅,坐小車,吃飯不花錢……小小一個村落,吸引了50000人生活、工作,這就是有“天下第一村”之譽的江蘇無錫華西村。
在這方神奇的 土地上,出現了一位傳奇式的人物,他當過縣委書記、40多年的村黨組織書記,他是“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十大扶貧狀元”……這棵不老的青松始終紮根在華西這片土地上,造就了一方理想的樂土。
他叫吳仁寶,一個在華西村生活了78年的老農民,一個真正的大地之子。
“天下第一村”的致富帶頭人
華西曾是個出了名的窮村。當年,全村667人,只有800多畝地,12個小自然村落破破爛爛,混垛墻、茅草房,泥路彎彎曲曲,田塊七高八低……“高的像斗笠帽,低的像浴鍋塘,半月不雨苗枯黃,一場大雨白茫茫”。
貧苦出身的吳仁寶,對幹部描繪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幸福生活向往不已。他不止一次地對窮兄弟們說:“城裏人的好日子,我們鄉下人也要過;城裏人有的,我們鄉下人也要有!”
機會終於來了。1961年,吳仁寶擔任華西大隊黨支部書記。什么是社會主義?文化不高的吳仁寶的理解是,人民幸福才叫社會主義!
可是,怎樣才能讓鄉親們過上好日子?
地少人多,光靠種田肯定不行。吳仁寶和大夥算了筆賬,算出了一個道理:僅靠種植業,農民再出力流汗,也只能混個溫飽。“無工不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吳仁寶悄悄辦了一個地下小工廠。
為了保密,吳仁寶讓人在工廠的四周築起圍墻,窗戶蒙上厚布,對外守口如瓶。這個小五金廠隱姓埋名10年,為華西村創造了上百萬元的利潤,華西村由此完成了第一次資本原始積累。
嘗到甜頭的吳仁寶明白,發展是硬道理。
這是又一個發生在吳仁寶身上的傳奇故事:一個會議賺了一個億!
1992年3月1日淩晨,鐘聲已經響了兩下。小平同志南巡談話消息剛發佈,一夜無眠的吳仁寶突然從床上起來,抓起電話說:“總機嗎?請你通知村、廠領導,三點鐘開會!”
原來,憑著多年經驗,吳仁寶意識到,中國經濟發展的浪潮即將到來,抓住機遇就能贏得發展先機。
“借錢!進原材料!”會後半個月,華西人借到2000多萬元、吸收個人資金400多萬元,購進一大批原材料。有人事後算了一筆賬,這個會議,讓華西村賺了一個億!
富裕的華西村引來了越來越多的參觀旅遊者,吳仁寶又看到了新的經濟增長點。他將農民要翻新的住宅改成“農家賓